第二十六章 招揽
“小姐。”“小姐。”“小姐。”
叶阑珊瘸着一条扭伤了腿，行走在黑风峡谷内，不断的朝周围的族人点头为礼，回应着族人的问好，尽管叶阑珊面上依然保持着镇静，可心里却痛苦不堪，这一路走来，她不知道看到多少人和马叠加在一起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族人倒在一边低声的呻吟，她知道这趟是栽了，哪怕安全回营地，李家也是元气大伤。
“叶姑娘，腿受伤了，还是不要多走动，”郭子旺领着管家郭幼虎，不知何时迎面走来，“我那里有最好的金创药，已经命人分了下去，这一趟差使，多亏李家子弟的舍命相护了。”
叶阑珊也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话中隐隐的歉意，却终没有向对方邀功，为人雇佣做护卫军，少不了把头提在裤腰带上，也许今天还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高声放歌，天亮了，就只能长眠枯草地，从小到大女孩见过不少，只是这一次，特别多而已。
“不知赵副队醒了没有？”郭幼虎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
叶阑珊摇摇头，神色更加低落起来。也许是身体孱弱，也许是此战身负的责任对少年来说太过沉重，等狼群退走后，赵养卒就跌落马下，昏迷了过去。后来听商队里懂医术的护卫说没事，只是太过劳累睡过去了，惊慌失措的叶阑珊才算是安下心来，只是经郭幼虎提醒，叶阑珊的心又悬了起来，娥眉锁的铁紧。
“叶小姐还是先安排一下伤员吧，”郭子旺微微一叹，“看来我们要在这里休整一天了。”
叶阑珊勉强点点头。
……
……
赵养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帐篷里，一个壮实黝黑的护卫正在转中转悠，看样子不是李家的子弟，护卫见他醒了，惊喜的叫了起来：“大爷，人醒了，人醒了啊……”
话音稍稍落点，急促的脚步声就响起了，一个顶盔贯甲手持阔身钝剑的男人走了进来，赵养卒打眼一瞧，郭子旺。
“小兄弟好睡，整整一天，现在已是傍晚了，你要再不醒，估摸着我么还得在这里待上一天，”郭子旺见赵养卒睁开眼，脸色也恢复正常，明显松了口气，“你现在可是整个队伍的英雄，我如果说要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我怕我的那些家将都得反了我，怎么样，现在能起来么？”
郭子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对于他这么个惜字如金的人，要不是真的心急如焚，怕是也不至如此。赵养卒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虽还有些懵懂飘忽，可也体会到了对方的心情，想起之前老人对自己的嘱咐，少年咬牙奋力的坐起来，下榻摇摇晃晃的朝郭子旺拱手做礼：“养卒必会如期的把郭先生一行安全送到斋桑泊的，如果超出期限，我李家愿意赔偿阁下的损失。”
郭子旺低低的笑了起来，上前扶住赵养卒：“小兄弟这是哪里话？要不是小兄弟一马当先，高举大旗，率众军，聚歼狼群，斩灭狼王，在下这颗项上人头现在还不知填了哪头狼腹呢？”郭子旺摇摇头，“郭某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小兄弟虽是尽责，但也着实救了郭某一命啊。”
“先生客气了。”赵养卒笑了笑，突然回过神来，问道：“阑珊她……”
“你说叶姑娘啊，刚刚睡下，”郭子旺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那位叶姑娘夜里视察完伤者，就来到这里，可是守了小兄弟一晚啊，一直到了天亮了，碍于族人，才回帐休息。”
赵养卒闻言，沉默了片刻，暗叹了一声。
傻丫头啊。
“来来来，快坐下，”郭子旺热情的扶着赵养卒来到案前，转身对外吩咐：“王宝，给先生那吃喝来，快，不要忘了热乎的马奶。”
“知道。”
那个年轻壮实的家将腾腾的大步跑了出去，片刻后，王宝便捧着盘子提着锡壶走了进来，那锡壶壶嘴正往外冒着丝丝热气，大木盘上却是一张白白厚厚的大煎饼，一盆黑呼呼的带骨肉，还有几疙瘩的葱蒜。
赵养卒闻到浓郁的肉香，顿觉饥肠辘辘，也不待郭子旺招呼，自己便伸手抓起一块带骨大肉大嚼一通来，吃的满嘴流油，只觉得长这么大这顿才是最香的，另一只手拿起白白大饼，用力的用饼裹住肉，再放上两三颗蒜，一通大嚼，别样的痛快。
“小兄弟倒挺会吃的。”
郭子旺笑了笑，这个年轻人蛮有趣的，都饿成这样了，还不忘用面饼包住肉，做成了“肉夹馍”，是个有心思的孩子。
赵养卒没有理他，狼吞虎咽了一阵，手中的肉饼也一扫而光了，看样子，怕是有两斤的份量，赵养卒自己也吃了一惊，这一惊，让赵养卒深深的打起了咯，一个接一个，好不难受。身旁的王宝一见，赶忙将锡壶中的马奶倒入了一个大海碗中，赵养卒一下扑过去，双手端起来便咚咚的牛饮而下，终于打消了那个咯。
“小兄弟这一番风卷残云，倒颇有秦王扫六合的气势，一干二净，一点也不曾浪费食物。”郭子旺大笑起来。
赵养卒往头上一抹，大冬天的吃的满头都是汗，他用残破的袖子擦了擦嘴，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他还想说，自己只是小饱，正意犹未尽呢。此时腹中有物，赵养卒心神复位，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被白布包裹起来，上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不用说，也知道是叶阑珊的杰作，虽只撇了一眼，但赵养卒却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小兄弟不仅临阵有韩信之气，这用饭也颇有猛士之风。”
“见笑见笑。”赵养卒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古怪起来，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现在的郭子旺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虽同患难过，但一个人的性格前后不应有如此大的差距吧。
“小兄弟可吃出刚才的是甚么肉？”
如果郭子旺不提，赵养卒囫囵吞下，也就不去想了，经他这么一说，赵养卒一怔之后，瞬间明白。
“小兄弟看来是猜出来，刚才吃的正是那头雪狼王的后腿，味道可好，剩下的我已命人腌制了，存放起来，那是小兄弟一个人的战利品。”郭子旺见赵养卒一脸恍然，便知道他猜出来，也就没兜圈子，直说了。
赵养卒舔了舔嘴角，若是前日一盘狼肉放在自己的眼前，被自己吞下，不管是不是真的恶心，可到底会心里不舒服的，可如今，赵养卒一惊过后，却是一阵顿悟：狼可吃人，人也可吃狼，其实彼此并无谁对谁错，只是看谁势大而已。
“小兄弟昨日杀狼，狼血沾身，未免不详，还是先擦洗吧。”
“是了，是了，少爷跟我来。”名叫王宝的家将经自家大爷一提，立马明白过来，领着赵养卒走进后帐，指着一个盛满清水的大桶道：“都是干净的雪水煮热的，用来沐浴最是好了，少爷自行擦洗，小人这儿已经准备了一套我家大爷的袄子，虽有点大，但总是干净保暖的，少爷且先将就换了。”说完便走了。
赵养卒嗅了嗅腋下，果然腥臭，赶忙脱下絮絮答答被狼群撕开的袍子，痛痛快快的擦洗一番，洗着洗着，心里那个疑问越加的强烈了，郭子旺这一番作为一定不止报恩那么简单？倒像是，像是古人招贤纳士的作风。带着疑问，赵养卒洗干净身子，换上了稍大的袄子，精神一振，浑身舒适的让少年大叫一声爽。
郭子旺从帐外回来，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见赵养卒眉宇间虽还很稚嫩，嘴唇无毛，明显还是个孩子，可一头长发及腰，一身赤色锦袍的，别有一番豪杰气，不由笑道：“郭某没看错的话，小兄弟将来可是会有大出息。王宝上茶，小兄弟请坐。”
赵养卒依言坐了下来，正戏来了。
待少年坐定，王宝上了粗茶，郭子旺庄重的拱手，一点也没有因为年龄轻视赵养卒，“不知小兄弟年岁几何？家中尚有何人？”
“年十二，家中……有一大哥，一母。”赵养卒稍稍顿了一顿，给出了这个完全出乎郭子旺预料的答案，在郭子旺的设想中，可远远不止大哥、母亲，还有赵家族长的名字。
“听李族长说，小兄弟是李家的赘婿，不知郭某可有说错。”
“一字不差。”赵养卒波澜不惊。
郭子旺顿时眯起了眼，缓缓沉吟道：“小兄弟可知，在秦汉时，赘婿只是奴婢的一种。贫民质子被招入富家，过期不能赎身，遂成他家之人，地位低下，每当朝廷征兵，赘婿者，当先被剃去头发，戍边而去。小兄弟有大才，郭某是看得出，也亲身经历了，难道小兄弟真的只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做一奴隶？”郭子旺的身子微微前倾，他见赵养卒不说话，越加的信心十足了，大声叱问：“铁骑踏破尘沙，壮士悲歌营角。纵马逐风，倒提长锋，待来日风云突变，群雄逐鹿，当披甲持刃，闻秋风飒飒，携千军万马，染干戈陷杀伐，沙场纵横，此岂非大丈夫所为？岂非英雄之志？风华一朝罢，难道小兄弟真要等到白发生，错过此天赐良机？”
“甚么良机？”
“乱世。”
“乱世吗？”赵养卒明知郭子旺在蛊惑自己，却第一次忍不住怦然心动。
“乱世与我何干？”赵养卒强忍住感情，淡淡的问道。
“以前和你无关，但此刻却不同了，”郭子旺轻声笑了起来，“因为你遇见了我。”
“郭先生究竟以何为生？欲建何志？”
“以倾覆这大元天下为己任，以造太平乐世为志。”
“果然是造反啊，”赵养卒笑了，“郭先生如此坦然，就不怕我通知官府吗？”
“哈哈，官府？”郭子旺收敛了笑意，丝毫不隐藏自己满目的鄙夷之色，“你去告密，他们第一个就拿你开刀，以为乱党。这大元天下，再不亡才是真正的没天理。”
“先生这是要招揽我啊，如果我答应先生，不知先生要把养卒引荐给谁。”
“吾之二弟，郭子兴，有机智，懂谋略，善用人，急公好义，专门喜欢交天下豪杰。”
“郭子兴吗？”
赵养卒心中一惊，陷入了沉默，来到元末十二年，终于听见了耳熟能详的大人物了。
郭子旺见赵养卒没有一口回绝，顿时笑意越加深了，他站起身：“小兄弟，这塞上红衣黑发固然出尘，可未免太冷清了。万箭齐发，大元天下倾塌时那刻的刹那芳华，才真正称得上江山如画。小兄弟不妨好好考虑一二，郭某恭候你地好消息。”
郭子旺大步的掀开帘子，昂首阔步而去，只留下少年一个人在帐内。
“古人招贤纳士都喜欢文绉绉的吗，纵马逐风，倒提长锋，不知道还以为是一群诗人要造反呢，”赵养卒摇摇头，重新躺下，“不过，很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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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客气了。”赵养卒笑了笑，突然回过神来，问道：“阑珊她……”
“你说叶姑娘啊，刚刚睡下，”郭子旺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那位叶姑娘夜里视察完伤者，就来到这里，可是守了小兄弟一晚啊，一直到了天亮了，碍于族人，才回帐休息。”
赵养卒闻言，沉默了片刻，暗叹了一声。
傻丫头啊。
“来来来，快坐下，”郭子旺热情的扶着赵养卒来到案前，转身对外吩咐：“王宝，给先生那吃喝来，快，不要忘了热乎的马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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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养卒没有理他，狼吞虎咽了一阵，手中的肉饼也一扫而光了，看样子，怕是有两斤的份量，赵养卒自己也吃了一惊，这一惊，让赵养卒深深的打起了咯，一个接一个，好不难受。身旁的王宝一见，赶忙将锡壶中的马奶倒入了一个大海碗中，赵养卒一下扑过去，双手端起来便咚咚的牛饮而下，终于打消了那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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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不仅临阵有韩信之气，这用饭也颇有猛士之风。”
“见笑见笑。”赵养卒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古怪起来，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现在的郭子旺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虽同患难过，但一个人的性格前后不应有如此大的差距吧。
“小兄弟可吃出刚才的是甚么肉？”
如果郭子旺不提，赵养卒囫囵吞下，也就不去想了，经他这么一说，赵养卒一怔之后，瞬间明白。
“小兄弟看来是猜出来，刚才吃的正是那头雪狼王的后腿，味道可好，剩下的我已命人腌制了，存放起来，那是小兄弟一个人的战利品。”郭子旺见赵养卒一脸恍然，便知道他猜出来，也就没兜圈子，直说了。
赵养卒舔了舔嘴角，若是前日一盘狼肉放在自己的眼前，被自己吞下，不管是不是真的恶心，可到底会心里不舒服的，可如今，赵养卒一惊过后，却是一阵顿悟：狼可吃人，人也可吃狼，其实彼此并无谁对谁错，只是看谁势大而已。
“小兄弟昨日杀狼，狼血沾身，未免不详，还是先擦洗吧。”
“是了，是了，少爷跟我来。”名叫王宝的家将经自家大爷一提，立马明白过来，领着赵养卒走进后帐，指着一个盛满清水的大桶道：“都是干净的雪水煮热的，用来沐浴最是好了，少爷自行擦洗，小人这儿已经准备了一套我家大爷的袄子，虽有点大，但总是干净保暖的，少爷且先将就换了。”说完便走了。
赵养卒嗅了嗅腋下，果然腥臭，赶忙脱下絮絮答答被狼群撕开的袍子，痛痛快快的擦洗一番，洗着洗着，心里那个疑问越加的强烈了，郭子旺这一番作为一定不止报恩那么简单？倒像是，像是古人招贤纳士的作风。带着疑问，赵养卒洗干净身子，换上了稍大的袄子，精神一振，浑身舒适的让少年大叫一声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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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养卒依言坐了下来，正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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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二，家中……有一大哥，一母。”赵养卒稍稍顿了一顿，给出了这个完全出乎郭子旺预料的答案，在郭子旺的设想中，可远远不止大哥、母亲，还有赵家族长的名字。
“听李族长说，小兄弟是李家的赘婿，不知郭某可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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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旺顿时眯起了眼，缓缓沉吟道：“小兄弟可知，在秦汉时，赘婿只是奴婢的一种。贫民质子被招入富家，过期不能赎身，遂成他家之人，地位低下，每当朝廷征兵，赘婿者，当先被剃去头发，戍边而去。小兄弟有大才，郭某是看得出，也亲身经历了，难道小兄弟真的只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做一奴隶？”郭子旺的身子微微前倾，他见赵养卒不说话，越加的信心十足了，大声叱问：“铁骑踏破尘沙，壮士悲歌营角。纵马逐风，倒提长锋，待来日风云突变，群雄逐鹿，当披甲持刃，闻秋风飒飒，携千军万马，染干戈陷杀伐，沙场纵横，此岂非大丈夫所为？岂非英雄之志？风华一朝罢，难道小兄弟真要等到白发生，错过此天赐良机？”
“甚么良机？”
“乱世。”
“乱世吗？”赵养卒明知郭子旺在蛊惑自己，却第一次忍不住怦然心动。
“乱世与我何干？”赵养卒强忍住感情，淡淡的问道。
“以前和你无关，但此刻却不同了，”郭子旺轻声笑了起来，“因为你遇见了我。”
“郭先生究竟以何为生？欲建何志？”
“以倾覆这大元天下为己任，以造太平乐世为志。”
“果然是造反啊，”赵养卒笑了，“郭先生如此坦然，就不怕我通知官府吗？”
“哈哈，官府？”郭子旺收敛了笑意，丝毫不隐藏自己满目的鄙夷之色，“你去告密，他们第一个就拿你开刀，以为乱党。这大元天下，再不亡才是真正的没天理。”
“先生这是要招揽我啊，如果我答应先生，不知先生要把养卒引荐给谁。”
“吾之二弟，郭子兴，有机智，懂谋略，善用人，急公好义，专门喜欢交天下豪杰。”
“郭子兴吗？”
赵养卒心中一惊，陷入了沉默，来到元末十二年，终于听见了耳熟能详的大人物了。
郭子旺见赵养卒没有一口回绝，顿时笑意越加深了，他站起身：“小兄弟，这塞上红衣黑发固然出尘，可未免太冷清了。万箭齐发，大元天下倾塌时那刻的刹那芳华，才真正称得上江山如画。小兄弟不妨好好考虑一二，郭某恭候你地好消息。”
郭子旺大步的掀开帘子，昂首阔步而去，只留下少年一个人在帐内。
“古人招贤纳士都喜欢文绉绉的吗，纵马逐风，倒提长锋，不知道还以为是一群诗人要造反呢，”赵养卒摇摇头，重新躺下，“不过，很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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