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州异变_我的锦衣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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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州异变

  陆铭山的到来,要说影响,估计和政治有关。但刘泠既然已经做好给一家人在邺京求情的准备,情况再糟,她想也糟不到哪里去了。因此,晚膳时,尽管陆铭山和岳翎的出现很膈应,但一侧头看到坐在一旁的沈美人,刘泠又心情愉悦了。

  广平王厌恶沈宴,大概可以厚着脸皮不许沈宴上桌用餐。但他都请了陆铭山这个客人共进完善,他要是针对沈宴,刘泠肯定有话说。

  所以广平王就捏着鼻子,忍了下去。

  他真是从去年开始,就对沈宴不待见。要说他一个王爷,不待见一个臣子,多的是法子对付。忧伤的就在这里,他不是一般的王爷,沈宴也不是一般的臣子。在邺京那边,广平王战战兢兢,一直想减弱存在感的。

  于是一整晚,广平王的热情都在陆铭山那里。他的妻子儿女全看他的脸色,跟陆公子说话和风细雨,跟沈宴夫妻说话……抱歉他们不跟沈宴夫妻说话。

  一般人,遭此对待,都肯定心情不虞。

  先不说沈宴心情好不好,他首先没时间去思索。因为他的小妻子,太给他面子,太彰显存在感。坐在他旁边,一个人热情的,像是十个人。

  一直跟他窃窃私语,“那个你要不要尝尝?做的挺好吃的,我一直想学,没学会。”

  “那道菜给我装一小碟子过来,沈大人喜欢吃的。”

  “啊这道菜,看着真好看,像一颗心,装一碟子。”

  “沈大人,你不吃荤的话,是鱼肉也不吃,鸡肉也不吃吗?”

  沈宴被她折腾得忍笑,“你不是早知道?”

  刘泠托腮作讨人爱模样,“但是有的素食者,人家也吃一点鱼肉,吃一点鸡肉的。还有的人,做出来的菜看不出是肉食,也会吃。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沾呢?你有没有尝试过呢?”

  沈宴怜爱地,摸摸她可人爱的小脸,没有回答她。刘泠纯粹是没话找话,非要打破餐桌上的冷漠。他的饮食问题,刘泠也从来不感兴趣。他们二人对彼此的习惯,从一开始,就互相尊重。刘泠没挑战过他对荤素的忍耐程度,沈宴很高兴她不是那种非要逼着夫君吃肉好奇夫君为什么不吃肉的人。但她现在是干什么呢?碰上广平王府一家人,刘泠变得好幼稚。

  沈宴低声,“食不言。”

  刘泠瞪沈宴。

  “……啊”坐在大姊夫旁边,抱着一碗白米吃得小心翼翼的刘润平一声叫,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怎么了怎么了?”刘湘放下手中碗筷,不高兴道,“吃饭时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啊?”

  她指桑骂槐。

  刘泠呵呵笑,“好像你们刚才都哑巴了一样。”她侧头看刘润平,“你怎么了?吃个饭都不让人舒服,不行的话坐到我旁边来吧。”

  “有人刚才踢我。”刘润平皱着小脸,撒娇地跟大姊抱怨。他没看到他大姊的脸色瞬时僵硬,忍着尴尬,瞪向沈宴。

  “……”沈宴扶额。

  他怎么知道刘泠对他不满,不光面上瞪他,还要在桌下踢他?他反应太快,不好意思祸水东引,让有一双小短腿的刘润平糟了他长姐的毒手。

  “是我踢的。”被妻子窘迫求助,沈宴只能牺牲自己了。刘泠愣一下,想开口,被他瞥一眼,那眼神凛冽,刘泠噤声。

  对面的广平王妃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桌子用餐的人,表情都不正常。一顿饭吃成这样,相看两生厌,真是够了。

  她悲伤想:好好一个家,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姐姐灵前,她发过誓要对阿泠很好,要照顾好阿泠,照顾好姐夫,让这个家和乐。她努力了很多年,去年才知道,原来她的讨好,在刘泠眼中,根本就是笑话。原来这个家从最开始就风雨招摇,根本不可能好起来了。

  姐姐死后,她压制心头的不安,做好广平王妃。她去年才知道,姐姐是她害死的,是她和姐夫一起害死的。她真的当阿泠是凶手,真的把阿泠少时想杀他们当成是发疯……她的姐夫她的丈夫,他骗了她很多年。原来她才是元凶

  广平王妃仿若坐在一个漏雨的屋中,她看到稻草飞走,瓦片碎掉,雨淋进来,风刮进来,她在凄风苦雨中,信念早已天摇地动,只等着倒塌的那一天。

  她这一生,都完了。

  丈夫说她没有错,错的是机缘。又心情复杂,说,“怪的是沈宴。”

  是啊,沈大人挑破了他们家的这层保护网,破了这个假象。她才知道,刘泠为了他们夫妻二人,背了这么多年的罪所有人都在隐瞒真相,都在把罪往那个孩子身上推。只有刘泠是有罪的,他们才是安全的,表面的荣华,才能维护下去。

  可是可是……广平王妃心在淌血,她日夜被悔恨折磨,痛不欲生。

  她喜爱姐夫,喜爱这个家。可是阿泠,是她姐姐的唯一孩子

  她不敢看阿泠的眼睛,不敢跟阿泠说话。每说一句话,负罪感恶狠狠地扒她身上一块肉,鲜血淋淋,让她死去活来。

  她更加不敢面对姐姐。

  但是刘泠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上山祭拜自己的母亲,如往年一年。

  这对广平王妃来说,更是一种折磨。那座亭,当年还是她主张给姐姐建的现在……她怎么上山?

  广平王妃疲累至极,不禁有荒唐的想法:要是阿泠死了,就好了。要是阿泠不在了,就好了。

  刘泠死了,他们的罪就被埋葬,再不会有人知道,有人天天在她面前提醒。耳提面命,唯恐他们忘了。这种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折磨,广平王妃觉得自己会疯的。

  要是阿泠消失了,就好了

  脑海里才有这个恶毒的念头,就被广平王妃惊骇地碾去。她更加痛苦:她是害怕到了什么程度坏到了什么程度,才想阿泠消失。那是姐姐的唯一孩子……

  广平王妃默然无语,心情极差。与她同席的丈夫孩子自然察觉她心情的转念,对刘泠更是烦。陆铭山作壁上观,只笑着给岳翎夹菜,作为客人,看到人家家务事,他也很尴尬。

  岳翎颇有兴致地看着刘泠的家事,她面对公主时的那种无以言表的自卑感,在此时弱了几分:原来尊贵如刘泠,她自己家的人,看起来都不太喜欢她。尊贵如刘泠,都被自己的父亲直接甩脸,她岳翎被人嫌弃,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陆铭山给她夹菜,她回以感谢的微笑。实际上她的笑容,早就变得苍白冰凉:对铭哥下的毒,早到了最后期限。可她犹豫着,仍然没下最后一剂。

  铭哥是真的喜欢她吧,他在陆家的反对中,坚持带她离京。

  他是真的喜欢她吧,动摇来去,猜忌来去,却一直没放弃她。

  大家都说,她是铭哥心中的白月光。那月光照了他那么多年,他舍不得丢弃。

  可是岳翎又是恨透了他。

  又爱,又恨。爱意无法消除她对陆铭山的恨。在陆铭山见到刘泠,那个略微恍惚的神情被岳翎看到后,她更是恨。一切美好的东西,诸如爱情,诸如善良,都没有那些黑暗的东西,诸如怨恨,诸如报复,带给人的动力大。人总是容易忘记美好的事物,却对让自己痛苦的事物念念不忘,常日诅咒。

  岳翎对陆铭山,就是这样。

  她爱着他。

  但她也想杀他。

  她现在不忍心这两日温馨光阴,但当他对她态度稍有改变,她就会动手。他不能对她一心一意,他就陪她一起去死吧。总是他死了,都要跟自己在一起。

  谁让他负她太多,根本没办法偿还。

  一顿不愉快的晚膳,并没有太影响刘泠的好心情。反正她这么多年,在广平王府一直这样。想到这样的家很快就没了,也勉强能体谅吧。跟沈宴离开后,刘泠要拉着沈宴去散步消食。消食着,他们俩就坐上了屋顶,观漫天星光,畅言漫无边际。

  刘泠难得有心情,跟沈宴说一说她母亲。她以前也跟沈宴说过,但情绪低落,透着生无可恋的语气。如今,她聊起她小时候的事,聊起她母亲的事,聊起她自己,因为有沈宴在旁边,她变得也不再那么抵触。

  头靠着坐得端正的沈宴,刘泠在高空中,看着她院中那浩大的湖水,黑夜中泛着鳞波,明明灭灭,水的潮气和风的清气,一同扑向他们。

  刘泠跟沈宴说些她小时候调皮的事,都是她五岁以前发生的。刘泠本性带刺,高高在上,宁折不弯,在她小时候,就有表现。岁月的长河轰然来去,许多刘泠都刻意忘了,但近来,慢慢的,她又回想起了很多。

  沈宴也跟她说些他小时候的事。别看他现在这样,他小时候,也是淘气捣蛋,被家里哥哥欺负过,被长辈叫去在院子里给所有孩子做过错误表率过。沈宴小时候可没有长大后的风光,那时他在沈家是小透明,连长相都不是最出挑的,至少他家人从来没夸过他。

  刘泠瞪大乌黑眼睛,盯着沈宴的侧脸,“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家人得多高的鉴赏水平,才不觉得你好看啊。”

  她绝不相信沈宴对自己的容貌完全没有认知。他明明走到哪,都有一堆姑娘为他脸红的。就像刘泠从小到大,她只凭一张脸,就被众人盯着看。要不是脾气太差,又生着病,被家中人找借口推脱,后来又早早定了亲,她在邺京和江州,都肯定是风华人物。

  沈宴道,“那时我还小,根本没长开。在我家,各方面,真是不出挑。尤其是我大堂哥,就是沈昱,你可能不知道,沈昱是天赋极好的人。在沈家,上下三代,他都是天赋最好的那一个。从来他都在长辈的惊叹赞赏目光中。我在这么个闪闪发光的堂哥阴影下,确实没存在感。”

  “可怜的孩子。”刘泠慈爱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沈家是世家,传承至今,真说起来,比他们刘家还要远。这样的世家,出色的孩子多了。原来当沈宴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受家中重视啊。

  刘泠感兴趣问,“你当时自卑吗?居然从来没人夸过你……”

  沈宴想了下,多久远的记忆啊。他说,“自卑谈不上,但心性肯定未成熟。那时候就想,别人看不起我,我不能看不起自己,我得自己给自己鼓劲。不然那么多堂哥表哥,还有比我辈分大年纪却和我差不多的伯伯一辈,我要是不给自己点希望,真被打击到看不见了。”

  “你爹娘也不夸你?”刘泠觉得,沈宴的父母对他挺好的啊。

  “我五岁就入族学,脾气……就现在这个样子,不讨人喜欢。再加上血缘关系无法消除,我爹那时候又忙,就不太管我。我娘跟我爹一样。”

  想想沈宴的脾气,呃。成年后这种闷骚傲娇的脾气,他还能跟人正常交流。但一个小孩子,别人找他,他总是一副“愚蠢的人类不要跟我说话”的模样,谁待见啊。

  刘泠太喜欢听沈宴小时候的故事了,“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改变的呢?”

  “就是靠脸?”沈宴笑,“大概九岁的时候,有一个远方表嫂来我家,看到我,就夸了我,让家中长辈惊讶无比。然后他们重新审视我,惊奇的发现:这个不显眼的小屁孩,什么时候竟然意外地长漂亮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跟人往来,第一时间,看的确实是脸。我们家也这样。再加上沈昱那时候已经表现出了混账气质,家中长辈正打算放弃他,我就被挑出来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随着一点点长大,夸我长得好的人,就更多了。”秦凝也是那段时间跟他定的亲,那个小姑娘,完全是看脸,什么都不懂,看到长得好看的,被长辈一逗,就任性地要定亲。沈家巴不得与长公主府上联姻,结果没过几年,秦凝一长大,懂了人事,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沈宴那时候,真挺尴尬的。沈宴心中感叹,但面对刘泠,这种红颜知己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说的。

  刘泠继续眼巴巴等后续。

  沈宴说累了。他摸一摸下巴,开玩笑道,“突然有一天,周围的人全在夸我。那时候我就明白,我好像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了?”

  他点到为止,没有多说,仅仅是玩笑的语气,当然不可能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但就算这样,刘泠也满足了。

  她叹口气,“我要是小时候就认识你好了。我们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了。”

  沈宴说,“不,我们认识的刚刚好。”

  “嗯?”

  “记得我说过吗,你认识我之前,其实我就认识你。”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他们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有些事情,沈宴也有了心情让刘泠知道,“不是和沈昱徐姑娘有关的那件事。在那之前,我就认识你。”

  “啊?”刘泠惊得坐起,“你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

  沈宴点了点头,“我曾经对你……算是几见钟情吧?”

  刘泠呆呆看着他,努力回忆。记忆中仍然没有这个片段。沈宴长相这么出色,让她一望定睛。如果早见过,她怎么会没印象?

  “那是因为我没有以真面目对你,”沈宴安抚她,“是执行任务中。我易了容,执行任务中,与你打了好几次交道。你还救过我。那时我化身乞丐,本来是蹲点一个人,谁知道你多管闲事,居然要救我。为防事情败露,我只能被你救走。那是多好的机会,我居然要被你救走……”

  “你对我一见钟情,感动于我的善良?”刘泠不记得这件事,但不防止她发散思维,想沈宴为自己心动的原因。

  “不是,”沈宴忍笑,将她抱入怀,习惯地摸她小脸,“我当时想,怎么有这么多事的人。一个乞丐睡哪里,跟你什么关系?你还非要管,事儿真多。”

  刘泠握拳,打他胸口。

  “我好不容易甩了你,跟自己部下汇合。错过一次机会后,再次易容,结果我又碰上你。”现在想来,沈宴都觉得好笑。

  “……这次你总为我的善良心动了吧?”

  “并没有,”沈宴说,“我一看到你,就有不好预感,觉得我的任务又完成不了啊。果然,看到我身受重伤,你又救了我。我当时快被你气死了:怎么有这么烦的人,阴魂不散的人。野外生存,独善其身,不应该是为人准则吗?为什么你非要多管闲事?”

  刘泠仰头,在他脖颈上咬一口。她并不是多事,她救人凭心情。但心情特别郁闷时,就会给自己找点事转移注意力。只能说,沈宴撞到了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再之后,我重新易了容,和属下在庙中躲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又遇到了你。”沈宴无表情道。

  “啊这个我记得”刘泠终于有了印象。和她同一个屋檐下躲雨的人不多,一群男人躲雨,她想忘也忘不掉。尤其是那些男人商人打扮,说做生意,之后又和她同行了一段路程。

  她回想,却始终回想不起来,那里面的人,哪一个才是沈宴?

  “这次,你彻底喜欢上我了?”刘泠沾沾自喜。她记得很清楚,那些商人跟她同行。若非喜欢她,沈宴为什么选择和她同行?

  “没有,”沈宴淡声,“我当时觉得你太不对劲了,为什么三番两次遇到我。我怀疑你的动机,怀疑你的身份,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这才是与她同行的真正目的?

  “你果然不喜欢我。”刘泠忧伤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沈宴微微笑了一下,“三次相遇,我都不喜欢你。但第四次第五次……我是真的心动了。”

  刘泠看他:之后居然还有第四次,第五次?

  她等沈宴讲清楚,沈宴却对自己真正动情的时刻,无论她怎样威胁,也不说。

  他只道,“那是我第一次对命运产生疑惑。我们素未生平,我对你完全没想法,想来你也是。为什么我要和你一次次地相遇?莫非是上天暗示着什么?”

  “他暗示着你追慕我啊”刘泠抓着他的手臂,恨不得能穿越回去,替少年沈宴剖析他的初次心动。

  沈宴点了头,“我也这么觉得。我完成任务后,便没有回京,而是直接去了江州。我想看看你,看看我能做点什么。”

  刘泠心沉了沉,完全不记得她少时,有被人追慕过,或者有人来求过亲。那就是说,沈宴最终什么也没做。

  “我在街头,撞见了你和陆公子。”沈宴平静道。

  “……啊。”刘泠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主动抱一抱沈宴。

  沈宴谢谢她的安慰,但是不需要。他沉思着,边想边说,语速很慢,“你看,我很早就认识你,很早就喜欢过你。但是有缘无分。相遇再早,没有在最合适的时间碰面,就谈不上感情。喜欢和时间,还有那个人,可以有无数种组合。但只有一种组合,能达到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现在这样。”

  “再早遇到,没有用。再早喜欢,也没有用。那些都没有用。只有十五岁的你,在江州第一次见我,我们的缘分,才是真正开始。”

  “……你居然开始信命了。”刘泠的结论是这个。

  “……”沈宴顿时就不想和她说话了。

  刘泠噗嗤一笑,仰头亲他。她太喜欢他了,太喜欢和他说话了。

  但沈宴不理她。

  刘泠想了想,凑在他耳边,低声,“你告诉我你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一个,我的秘密好了。”

  “说。”

  “……嗯,你听了不要生气,”刘泠搂着他脖颈,很注意看沈宴脸色,“其实我最开始找上你,是因为,你侧脸的某个角度,跟陆铭山很像。我有些报复的意思在里面……他抛弃我,我就找别人,找一个和他一样的。”

  沈宴神情平静,看不起悲喜。

  刘泠亲他唇角,“但是你比他更好。你们其实不像啦,只是你个角度,看起来像而已。”

  刘泠心情忐忑,等着沈宴的裁决。按照她的心思,她根本不会跟沈宴说这些。有些事情,既然是误会,就让它在过去继续美好下去吧。夫妻间再感情好,有些话题,刘泠认为,也是不能谈的。

  但她最近越来越发现,她好像能和沈宴,谈论更多以前不会说的话题,也不会影响两人感情?

  他们愿意跟对方说,对方兴趣比较多,责怪却不多。

  也许这就是夫妻吧。心越来越近,忌讳也越来越少。也许有一天,沈宴会跟她聊他和秦凝的乌龙婚事,她也会跟他解析自己和陆铭山的恩怨,也说不定。

  只是现在,刘泠知道她说了,沈宴不会跟她一刀两断。可他的情绪到哪种程度,刘泠也说不好。

  沈宴的神情,太平淡了。

  他看着她,终于开口,“我早就知道。”

  “……”刘泠表情怔了很长时间,心中有根线波动,热血上涌,泪水几乎涌到眼底。

  她捧着他的脸,温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分开?”她与沈宴,有过至少两次感情冲突。

  第一次,他说他们需要分开,冷静两天。

  第二次,她说他们再不要见面了,她要嫁别的男人。

  但两次,都没有因为和陆铭山长相某程度相似的原因。

  可是怎么会呢?

  沈宴如此骄傲,他绝对不会做别人的替代品。他知情后,第一时间,就应该会跟她一刀两断。那是耻辱,他受不起。毕竟当初,她和沈宴最开始好的时候,他是那么难堪,完全不想管她和陆铭山的事情。与陆铭山同行那段路,沈宴心中定然十分难受。

  刘泠说,“为什么呢?你这样的人,不会甘于被我当作寄生一样利用。”

  沈宴平声静气,“我当时想,我会让你真正喜欢我。”

  为什么呢?

  沈宴想。

  心里有些难过。

  除了喜欢,还能因为什么?

  感情的事情,是那么不可捉摸。念之欢喜,念之哀伤。让他情动至此,也恨不得永不相识。

  他忍下去所有悲凉和羞耻,忍下去嘲讽和挑衅,去喜爱她,去拥抱她。如果她不能真正喜欢他,他将是那么的可笑。

  沈宴从来对堂哥沈昱的事情不置可否。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因为一个女人,沈昱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他认为不值得。

  但当他自己喜欢一个人,他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受。万般不舍,全在心头。她对他一笑,火上镣铐,他也能捱下去。只望她喜欢他,真正的喜欢他,像他一样。

  他很久前就喜欢过她,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再次心动,她还是迷迷瞪瞪呢?

  她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在他的记忆中消失。多年过去,她再一次站到他面前,他一望,再一望,他愈发清晰地记起她,记起她所有的美好,掺杂着他对她朦胧的青涩的好感与期望。那些想来酸楚,却纷涌到眼前。而他早不是少年时,在街头茫然看着她与心爱人说笑只能狼狈躲开的人。

  既然再见了,既然出现了。他们的缘分,当然会重新开始。

  好在,刘泠是真的很喜欢他,特别喜欢他。与日相处,他清楚她的喜欢。

  现在,刘泠就抱着他,不愿意撒手。她心中感动,无言以对。欢喜至极点,只觉凄凉。

  她定了定神,“那刚才的不算,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宴忍笑,“刘泠,我不得不怀疑,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为什么秘密一个接一个?”

  刘泠没有笑,转头,望了望夜空。她慢慢说道,“沈大人,你大概能猜出,我幻想我母亲的事情吧?”

  沈宴一顿,点了点头。刘泠有模棱两可地跟他说过,他没有细问过。

  刘泠笑了笑,“五岁我娘去世后,最开始没什么,后来,我开始能看到我娘。我以为我娘回来了,我很高兴,以为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跟我娘说话,跟我娘撒娇……你知道,所有人都很惶恐。家里请了招魂大师,做了很多法事。法师保证我家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但是我很遗憾,我依然能看到我娘啊。我能听到她跟我说话,看到她对我笑。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很好啊她活着啊怎么又死了呢?就算死了,她一直跟着我,该是我娘的魂魄吧?”

  沈宴搂着她的手臂,突地一紧。

  他心疼她,他知道,从那时候开始,刘泠就生病了。

  刘泠将头埋在沈宴怀中,“五岁到十五岁,任何时候,我都能看到我娘。到后来,经过各种安抚和治疗,我明白,我大约是产生的幻觉。没有娘,没有鬼魂,那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能明白过来,是我有一天,发现伺候我的侍女中,多了一个人,我没见过。我和她说话,灵犀灵璧被我吓哭了,去找外祖父他们。我才知道,那也是不存在的。我居然又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的病情变得严重,大家变得很害怕,很惶恐。逼死我的罪名,连我父亲,都是承受不起的。外祖父忍着悲痛,让我明白:我娘已经死了,没有鬼魂跟着我。因为没有一个母亲,会时刻诱惑自己的女儿去陪她死。我多次寻死,都是因为有这么个人,在我耳边一直劝我。”

  “我积极治疗。那个多出来的侍女,我再也没看到过。但我娘的身影,如影随形。走到哪,她都跟着我。即使我不说话,她也会主动跟我说话。”

  这种病,在后世,有个科学的叫法,叫精神分裂症。刘泠幻想出了不存在的人,跟她说话,跟她游戏。并导致她偏执,悲观,抑郁,常常有寻死的冲动。这种病在后世,也让人手忙脚乱,很难康复。

  而刘泠,她更加看不到什么康复的希望。

  她的病,大家都认为,是治不好的。

  “那你怎么办?”沈宴问她。

  刘泠说,“我只能装作看不到她啊,装作听不到她说话。我想我一直装看不到,听不到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缠着我了?”她低低笑,摇了摇头,“没有用。”

  沈宴抱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她被抱起来,与沈宴目光平视。

  他低声问,怕吓到她一般,“现在,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你还能看到你的母亲?”

  刘泠望着他,不说话。

  沈宴的眼睛,清澈,暗沉,深邃。黑色一重又一重,层层墨染。他专注地温和地凝视她,他看着她,美好得让她失去所有语言。

  沈宴握住她的手,他手的冰凉,比她更甚。他抱紧她,说,“没关系,我们一起治病。就算一直这样,我也陪你。不要害怕,刘泠。”

  刘泠忽然笑,笑容灿烂。

  她表情少有,笑的时候,更是只对他。她笑得浅,笑得深,她一样好看。但是没有任何一次,刘泠笑容这样璀璨,外放。

  她扑入他怀中,“没有从过年那几天开始,我就没看到我娘了她再也没出现过了沈宴,我摆脱她了她没有再跟着我,缠着我,逼我去死了”

  差点落泪。

  刘泠看到沈宴停顿了一下,露出笑。

  唇角微微上扬,眉心轻轻跳动。并不是多么灿烂的笑,可那些细微的变化,让他的心情,暴露无遗。他望着她,眸子跳跃,像万盏灯火,一盏盏,渐次为她点亮。

  刘泠心跳剧烈,看到他笑,就凑上去亲吻他嘴角。

  他握住她的手,说,“太好了。”

  所以,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

  刘泠的病情得到控制,他不用再担心她会去寻死。每次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表情空洞的时候,沈宴就很焦虑。他忍着焦虑,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跟她说笑话,带她玩,他尽量让她多想想世界的美好。

  她喜欢他,那就更多地喜欢她。

  不要总去想着死亡的事情。

  沈宴知道刘泠把他当救赎。

  得有多强大的心,才能做别人的救赎。世上大多数人,根本做不到。这种压力太大,救赎一个人太危险,多少人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但是沈宴他走下去了。

  多么强大的内心,在命运将他按上长凳,掀衣粗暴烙烤时,仍能不动声色地走下去。

  所以,刘泠特别特别特别……爱沈宴。

  他是独一无二的。

  刘泠与沈宴的感情,自是一如既往的好。邺京那边,在徐时锦牵出一条线后,也慢慢形成了一张大网,将太子网住。各方面,都在丝丝缕缕地发生变化,在徐时锦的期待中,朝着她预计的那个结果,走了下去。邺京的太子刘望,只觉近日有些奇怪,任何事情,都特别顺利,顺利得古怪。但夷古国的战事牵制着他的神经,让他没精力考虑太多。而且行事顺利,是好事,没必要太上心。

  江南这边,锦衣卫查到临州似乎有夷古国人的踪迹,前来向沈宴请示。沈宴点了头,神情严峻,属意一批锦衣卫入临州,查探情况。

  在无声息中,江州的局面,也在发生改变。

  广平王府的书房中,广平王正与陆铭山面谈。陆铭山将太子的信给广平王看,他并不知道,信是徐时锦写的,徐姑娘对太子的风格,远比他更熟悉。陆铭山正与广平王交谈,“殿下听说王爷有研制一种最新的武器,希望王爷能带回京,让他一观。如此,在与夷古国一战中,我们的胜算才更大。”

  广平王心中一凛,诧异地看向陆铭山。他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显,笑道,“殿下如何知道我有研制新的武器?”

  陆铭山也并不清楚。他得到这封信时,心中还奇怪了一下。但看广平王警惕的模样,他失笑,“王爷,陆家和王府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殿下怎么会害我们?殿下的情报,自然比我们更多。王爷欲与殿下合作,至少也要拿出些诚意。难道殿下指明王爷有了新武器,王爷要让我回信反问,哪来的武器,让殿下说道一二?”

  广平王叹口气。他初与陆家合作的时候,哪里想得到陆家会走到这一步。他若是一开始喜欢与太子殿下走一起,他为什么要跟陆家联姻?他是有野心,想靠着陆家,实现自己的目的。谁想到,陆家那个皇子,还没有长大,就死了,还是被陆家自己弄死的。只能说世事弄人,谁料到当年的邺京世家之首,陆家会败成这样?

  现在不得不跟太子联手,除此之外没别的法子。难道广平王能既得罪陛下,又得罪殿下吗?

  他深吸口气,低声,“贤侄,不是我多心。而是近一年来,我总觉得,广平王府,在被监视着。”

  “……”陆铭山心头一跳。他涌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锦衣卫”

  与广平王对视,双方心照不宣,显然想到了一样的事上。

  陆铭山声音有些颤,“王爷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被锦衣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锦衣卫向来授权于陛下,若是广平王被盯上,那不是说明,陆家也差不多被盯上了吗?到底是陛下怀疑他们,还仅仅是锦衣卫怀疑他们?

  陆铭山又想到,沈宴现在在广平王府

  他更觉得心头不安。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甚至觉得,沈宴那种绝情绝爱的人,怎么可能陪刘泠回门?尤其是陆铭山也在这里沈宴该不会趁此机会,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吧?

  广平王皱着眉,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怀疑,毕竟我们家的事,若非刻意查,很难查到。但沈宴知道……他大概是太喜欢阿泠,急切想挽回阿泠,才露了破绽给我。我们家的事,连陛下都不过问,沈宴却……绝非一两日之事后来他离开江州回邺京,我小心再小心,虽然什么都没查到,可总觉得不对劲。”

  他道,“我是很相信自己感觉的人。近来,我都不敢行动,唯恐被沈宴察觉。所以与殿下的联络……咱们再往后放放吧。”

  这是自然的。

  陆铭山点头。

  他眉头皱起,越想越不安,“但是沈宴如今在江州……”

  他的眼睛,与广平王黑无底的眼睛对上。

  广平王说,“无论真假,有个方法,倒是可以缓解如今情势。”

  陆铭山看着广平王的眼睛,轻轻笑,赞同点头,“杀了沈宴。”

  “对,杀了沈宴。”

  只要沈宴一死,不管是锦衣卫的计划,还是陛下的怀疑,全都得往后推。他们就能争取到时间,无论是求救还是转移……都有了时间。

  门外,突然有一声轻响。

  两人心中一凛。

  陆铭山动作很快,直接用轻功,推开紧闭的窗,跃了出去。他腰间剑直接□□,寒光凛凛。偷听他与广平王说话的人,就该死。

  一跃出窗,陆铭山却没想到,他的寒剑,对上的却是刘泠的脖颈。不光是刘泠一个人,刘泠怀中,还抱着吓傻了的刘润平。

  陆铭山的眼睛,与刘泠冷淡的眼睛对上。

  他怔了一怔,握剑的手抖了一抖,“怎么是你?”

  “与你无关。”刘泠看也不看他,伸手推开指着自己脖颈的剑,低头看脸色苍白的刘润平,说,“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捡球。”

  “哦哦”刘润平抬眼,看到他爹,神情复杂地站在书房门口。

  广平王从守着的下人那里听到了事情经过,刘泠刚刚过来,因为刘润平调皮,玩球到了这里。广平王府对刘泠来说,根本没有禁地,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她爹正在谈公务,她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打扰。

  广平王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女儿,与他的小儿子。他沉声问,“你听到什么?”

  刘泠是真没听到,她刚刚过来。

  但看着她爹和陆铭山紧张的样子,她眯眼笑,“怎么,你们要做什么坏事,怕我知道?”

  “……阿泠,你进来,爹有话跟你说。”最终,广平王这样道。

  刘泠拒绝,“我没时间听,也不想听。无论你做什么,都和我无关。我不感兴趣。”她走一步,提醒般道,“但广平王府上下几百人口,全在你一念之间,希望你慎重。”

  她言一出,没有看到,身后的广平王和陆铭山,脸色更是难看。

  刘泠心不在焉,她只发现,抱着自己手臂的刘润平,特别沉默。她心中奇怪,这个破小孩,刚才不还是兴高采烈,现在是怎么了?

  刘润平回头,借着姐姐的掩饰,看了站在书房那边的爹一眼。他很快垂下头,小脸煞白,六神无主。

  年幼的他,第一次有绝望之感:若是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好了。

  此时,徐时锦与沈昱乘坐马车,正悠悠往邺京行驶。一路有虚假的路引相助,他们并没有引起太大怀疑。

  在马车上,沈昱告诉徐时锦最新的消息,“朝廷那边的说话,是年前,沈宴便以护送粮草为名,出了京。”看徐时锦一眼,“沈府那边情况有些怪……我怀疑,公主那几天给我的信也有些怪,我猜想,公主也偷偷出了京,跟随沈宴一起去了。”

  “他们二人,倒真是焦不离孟,”徐时锦抿嘴笑了笑,笑到一半,神情顿住,眉头皱起,“不对你说的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沈大人怎么可能护送粮草出京?他与太子殿下的合作,到不了这种程度。我信任阿泠,我出了事,阿泠不是无动于衷的人。沈大人喜欢阿泠,阿泠对殿下反感,他与殿下的合作,自然岌岌可危。我甚至觉得,他临时反悔,与太子决裂,才是可能的情况……对,他应该是利用太子。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与太子的合作,告知了陛下。他应该是听从于陛下的安排……那么,他就不应该是出京送粮草。那他会为了瞒什么?”

  “陆铭安也回了我的信。他怎么可能回我的信呢?在他心中,我该是个死人啊。陆家应该以除我为主啊……除非,陆家真的有了变动……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他受到排挤,才能按下恐慌,愿意与我合作……为什么会这样……说明陆铭山真的去了江州……”

  沈昱静静地看着徐时锦,看她喃喃自语。一条条混乱的线,在徐时锦心中,慢慢汇合,越来越清晰。条条理理,数据出来,真实情况,呼之欲出……

  徐时锦忽然脸色微变,“江州可能有变动”

  “什么?”沈昱疑问。

  徐时锦因激动,而猛地坐起。她却是一坐起,头一阵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糟了……

  看到沈昱惊惧的面孔,徐时锦心底凉下。

  可惜可惜……

  她在沈昱怀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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