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_公主府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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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崔茂怀实没料到常伯犹豫几日是在踟蹰他和周辞渊的事。更没料到,常伯会看的如此长远通透,针针见血将他逃避担忧的未来列了个清楚明白。

  大年下的,刚刚雀跃自在了没几天,因常伯这晚的谈话,崔茂怀那股精气神瞬间又萎靡下来。

  可他也知道,常伯之所以一改往日和缓委婉风格,说的如此坦白犀利,也是为了让他看清现实,及早抽身……

  只是到了如今,他还能轻易抽身退却吗?

  崔茂怀的低落情绪一直延续到快正月十五。

  上元节前,铺子里准备上新点心,如今大家生意作熟,日日对着顾客,也知晓如何营销,连什么时候上什么新品也有考虑。

  经过众人讨论,他们香飘十里的顾客群多是中上层人士。这些人整个年节大鱼大肉吃的多,过年甜口的东西也不缺,所以这回年后新上的点心就少些甜味,要香而不腻,最终大家推出芝麻糕。

  芝麻本就是香口的东西,加上糯米粉,淡淡甜味,便是刚吃了一盘肘子,再吃雪人或龙须酥会觉得腻,芝麻糕却还能吃上一盘子……

  至于如何得出这结论的?

  自然是咱们崔小东家亲身实验得来。

  他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倒有几分化愤懑为食欲的样子。想着前世美食,可劲儿在家琢磨好吃的。生生把自己喂胖了几斤。

  然后恶性循环,让习惯了后世全民减肥、以瘦为美标准的崔茂怀又生出一分对自己的厌恶来。偏偏家里众人见他终于长了点肉,个个欢喜溢于言表。

  常妈妈还借口给新酒楼弄菜谱变着花样一天三顿加夜宵不重样的给他做好吃的。就连周辞渊忙中偷闲过来看他,也只赞他这样看着才好。

  竟不知他郁闷心事可不仅仅是他胖了。

  笨死啦!!!

  崔茂怀闷闷和家人将新制的点心并上元夜抽奖优惠活动的宣传单一并装进麦秸编制的灯笼状礼盒里。让家下送到自家VIP客户府上。

  又在门前宣传了上元夜铺子开门,抽奖猜谜等活动。

  上元节在古代可是难得晚上不必宵禁、全城上下、年女老幼齐齐上街观灯游玩的节日。崔茂怀家做生意的,自然也不能免俗参与。可他也给众人排了班,让大家轮流着也能出去瞧瞧热闹。

  众人高兴不已,眼瞧着干活做事更勤快效率!

  崔茂怀摇头笑笑,在铺子上下转了一圈,和熟客打了招呼说了新年福语。又和几人解释了春联喻意,这才转回内院。

  这些日子,关注他家春联的人也不少。据说还有些才子学子组团过来买点心酒水之余,看春联上的吉祥话和书法的。

  并且很快,模仿能力强大的古人就将春联学了回去。正好也没出年,便有不少人家、多是有钱或是家里有读书人的,便在门上也贴上了大红春联,加上对仗工整的吉语,祝愿来年心想事成!

  就是同街上的不少邻里,也有备了纸墨礼物求到门上讨春联的。自言凑不出像他家这么好的话,铺子里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字……

  可我也不会啊!!!

  崔茂怀僵硬着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自知他说真话肯定没人信,大家也许还会觉得他有藏私的心不肯帮忙。但若是答应了他又再上哪儿寻好对联和写字的人?!

  崔茂怀为难。

  尤其这会儿求上门的都是同街面做生意、和关系近的邻居。此时又不同于后世,商家相互要防,同一公寓当了几年邻居连对方姓名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

  现在邻里街坊间的关系很多比亲人都近些。否则古来也流传不出“远亲不如近邻”这话。

  而且一条街上,除非是极大众或是像西市那样将各行业整合一起,否则一般来说,同街市上很少会有人做一样的买卖。

  这固然有古时街道市集都不大的原因,可人们潜意识里、仍遵循着谦让、避免竞争的想法。

  同街同市集里,大家买卖不同,反而常相互介绍合作的多。

  就崔茂怀曾亲眼见过几次的,有客人去前面铺子买了衣服绸缎,但凡提及一句鞋子不配或是旧了、鞋面有破损,店里的伙计便会推荐隔壁的鞋店或是再前面缝补针线铺子。有买鞋袜的脱鞋换鞋时鞋子有味道,鞋店里的伙计就会试探着推荐对面药堂里塞鞋里的香包,若是客人不是小气人,或不介意提及臭脚,他们还会说药铺里新配的泡脚发汗的药如何如何好用有效……

  总之这时的商业环境比崔茂怀所见的后世商业圈健康的多、竞争力也相对小些。

  而崔茂怀的香飘十里自在延善坊开起来,说实话,平日里也受了邻里街坊不少帮助照顾。别的不说,好几回铺子生意好堵了里坊大门的路,不也有耽误街上店家生意的嫌疑?大家却也没谁因此找上门的。

  再有铺子实在忙碌,人手不足需要的东西一时来不及购买添置。米粮药材家里人在门口朝街上喊一声同街上卖这些的铺子就能送来应急。瞧见谁要往西市买东西,说一声帮忙带些东西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同样的忙崔家也常帮,常伯常妈妈日常走动安排也绝不会让邻里白帮忙或者谁吃亏。但这些,总归都是人情。

  没办法,崔茂怀最终只能含笑接下邻里的请托,然后琢磨半天无能为力的他转而只能很不好意思的将纸墨推向周辞渊,说了原由和请托内容。眼见周辞渊小事一桩的模样想都不用细想就要磨墨下笔,崔茂怀忙偏过视线小声又加一句:

  “那个,同一个街上紧邻的,你尽量把字写的不同些……”

  “怎么个不同法?”周辞渊贴近来问。明明已经磨了一砚台墨,却仍慢慢转着墨,哪有就要下笔的样子?

  “就是,就是大家门上的字都别一个样。”崔茂怀道。

  “那要怎么写?”周辞渊口气疑惑,又往崔茂怀身边凑的更近,“哪里有那么多种字,总有相近相同的,又该如何?”

  “……笨,你就不会避开咱家的吗?!”

  气恼的崔茂怀一声儿喊出来,抬头正对上周辞渊满是笑意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一个“你”字刚出口,周辞渊却已笑着揽过他的肩,声音低哑含笑。

  “既是怀弟喜欢的字,我又哪舍得再写给他人?便是这些对联,其实也不必我亲自写的。”

  周辞渊说罢,喊了声“息风”,门外的息风便很快进来。听了周辞渊的吩咐,执笔蘸墨,由周辞渊随口念着上联下联横批,息风则看了纸张长短宽度,很快笔势流畅的写起来。

  崔茂怀也第一次知道,息风的毛笔字写得也挺不错。

  不同于周辞渊字体风格多变,息风的字一眼瞧过,字字大小一致,一笔一划不带丝毫勾连随意,尽透着稳重刚毅之感。

  看的崔茂怀不禁心生愧意!

  想想一个古代侍从情报人员,不仅会功夫,有较强的逻辑侦查能力,居然还写的一手好字,当真是能文能武。对比自己……

  之前周辞渊手把手教他书法的时候,他还想着要好好练习写的,可坚持了没几天,便因种种干扰兼之事忙又丢开了。

  只是这些,细想下来又何尝不是自己找的借口理由?简直和前世一模一样!

  “唉——”崔茂怀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周辞渊立刻问他。

  崔茂怀摇摇头,可见周辞渊仍担忧的样子,终是老实道:“我的字怕是练不出来了……”

  “怎么会!”

  周辞渊听崔茂怀这么说反倒安心下来,微微含笑,“单纯练字本也枯燥,怀弟一时坚持不了也是正常,等为兄替怀弟找件能让你甘愿写字的物什来,怀弟或许就愿意日日练字了。”

  崔茂怀乍然听到周辞渊说有东西能让他甘愿日日练字,自然好奇,忙问“是什么?”

  周辞渊却不肯立刻揭开谜底。只道:

  “以后便知。”

  崔茂怀:“……”

  崔茂怀当时没想那么多,周辞渊不肯说他也就算了。

  等息风写完那些对联,他就趁着还在年节中忙忙给邻里送了过去。然等周辞渊走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崔茂怀蓦然想起周辞渊白日里笃定的模样,不由嘀咕周辞渊找来的、且能让他甘愿日日练字的物什,该不会是刑狱里诸如铁鞭、狼牙棒之类的督促工具吧……

  这怀疑的小种子崔茂怀自己丢在自己心底,不想起来还好,一旦想起,倒有种越想越可能的感觉。

  想要求证,却又因家里事忙,周辞渊也有事要办,常伯又总在旁看着,崔茂怀竟一时没机会相见,连递送个小纸条都不大方便。

  直到正月十五,铺子自一开门就客似云来。新推出的芝麻糕果然大受欢迎,众人忙碌不迭,崔茂怀也跟着上下里外帮忙。

  到晌午时,崔茂怀才回后面院子准备歇歇,吃点东西。就见许久不见的、曾跟在周辞渊身边叫平安的小子,笑嘻嘻探头从院门进来。

  朝崔茂怀问了好后,便从怀里捧出一张帖子,笑说是他家公子让他送来的,且特特叮嘱了,须亲手交与崔公子手上!

  崔茂怀含笑接了,转眼注意到正往铺子搬点心的常伯望向这边,不由有些心虚,忙揣了帖子入怀,让平安和随来的侍卫取了外卖,才赶忙跑进屋拿出帖子瞧了。

  湖蓝素笺上仅一列字,和崔茂怀家门口贴的春联字迹一模一样: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恰逢佳节盛景,邀吾弟同游得庆小团圆。】

  崔茂怀初看这信还不觉得什么,只心中自然一点高兴。又想着十五灯会,他本也想要去看看古代最热闹的夜晚是何景象,两人一道倒也刚好。

  然再看时,念及“得庆小团圆几字”,隐约间,崔茂怀便觉察出这话似不仅仅在说他们二人或是年节庆语,倒像是……周辞渊觉察出什么了?!

  ……………………………………………

  崔茂怀一时乱猜,但无论如何,待到晚上两人相见,这些事问了便知。而此时距离晚上还早的很,他也不急。

  直至到了傍晚,眼看天色渐暗,崔茂怀也没叫仍在铺子里外忙碌的众人伺候帮忙,来了这么长时间,他早知道衣袍腰带怎么穿,况十五晚上他出去看灯家人也都是早知道的,常妈妈昨日还特意将他的新袍熨展收拾了一番。

  崔茂怀自取了衣袍换了,又看了看几支玉簪束冠,到底不习惯头上顶着个重物扯头发,于是只拣了最轻的革带缀银饰珍珠的准备重新梳头绑上完事。

  哪知衣袍腰带崔茂怀如今倒是穿戴的顺手简单,可自己给自己扎前世女生的丸子头崔茂怀手是真有点生。梳子前后左右的梳,可梳了前面后面会松,梳好了左边等绑带子的时候才发现右边耳后居然漏了一缕……

  以至梳到后面,崔茂怀举了半响的手都觉得累了。更后悔好端端干嘛自己再梳头?就刚才的头发直接加个装饰不就完了,捯饬了半天还不如之前整齐呢!

  “老奴伺候公子吧……”

  崔茂怀正对着不甚清楚的铜镜气闷,门口一道声音传来,崔茂怀一偏头,正对上他今日刻意躲避的常伯。

  “常伯……”

  崔茂怀莫名有点心虚。跟着想起某事,在案上扫了一眼,确认周辞渊送来的信笺不在,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这感觉,怎么有点后世早恋怕被家长老师发现的既视感?!

  常伯表情动作倒是没什么变化,走过来取了梳子,就一下一下替崔茂怀将头发细细梳了,然后手法利落娴熟的束起,又将崔茂怀自选的革带束发系好。之后便用梳子和手将崔茂怀额前两鬓的碎发一点一点压下理好。

  说到这事,崔茂怀从前看影视剧就吐槽过,古人就是从小留头发,也肯定不能像影视剧里的假发一样顺滑整齐!

  然后等他穿了,大眼瞧过,却发现古人的头发似乎、是挺整齐的?!

  不过也只能是大眼扫过,经不起细看,还得是有钱人。若是一般百姓,就是梳了十几年相同的发式,早成了形,但脑袋前后左右,也总有乱翘散乱的。倒是有钱人家,不光束发发冠多样,就是头发也干净整齐的多。

  究其原因,多赖一种利器——

  头油。

  没错,本来古人洗头洗澡就不够勤,梳头为了保持发型还要用蘸了油的梳子梳头。且头油多种多样,各种喷鼻怪异的花香崔茂怀也就忍了,可还有用芝麻油豆油的……

  崔茂怀也第一次知道古代不是没有油,包括动物油,但人家绝少用到吃上,而是用来梳头或添加到脂粉里做脂膏的!

  崔茂怀只要想到油乎乎的头发再用篦子清理虱子什么的……每每想到,他都能少吃一顿饭。

  所以他坚决不肯用头油,家里人知道他爱清爽干净,也都不怎么用这东西,且都洗澡洗头比较勤。至于不服帖的头发,崔茂怀本也想着那几根就由着它们翘炸着好了,可常伯常妈妈却总有办法让它们乖乖听话……

  “好了。”

  常伯上下忙碌一会儿,散乱的头发果然都被理顺。崔茂怀还在对镜左右瞧,身后的常伯终于开口道:

  “公子晚上出去观灯,可是约了周公子?”

  “……”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常伯似有一点无声叹息,略顿了顿方再开口:

  “公子,老奴自知逾越,您大约也觉得老奴管的宽,当仆从的怎能干涉主人家的事!只是……当日老奴一家多亏公子善心我们才有活命在一起的机会。之后公子又不惜珍贵药材,救老奴得以活命,老奴这命便是公子的……”

  常伯言辞恳切:“公子,老奴既已是您的仆人,为奴为仆者,伺候好主子是分内事,更该事事处处为主子考虑,也当有劝谏规劝之能。”

  “公子啊,求您切莫觉得老奴多事,老奴说句冒犯的话,若今日您和周公子的身份颠倒过来,老奴必不会多说什么这般话。老奴只是担心公子您此前囿于深宅,不知情事,被周公子几句好话哄了,那将来……”

  后面的话常伯没说,但万一周辞渊辜负,惨恶的结局之前常伯就说过。

  崔茂怀得承认,其实之前听了常伯的话,的确是一针刺痛提醒了他,但同时,他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得劲。

  大抵人们想沉湎的时候都不大想面对现实。

  可到了今日,崔茂怀再听常伯的话,他自是感觉的到常伯话语中字字殷切深忧,可即便如此,常伯却也从没有仗着管家的身份和他对他的日常倚靠,就大家长式的以”为你好“的名义直接否定什么。

  身份不对等自是一方面。可这些日子崔茂怀在旁同样看的清楚,周辞渊几次来,常伯虽总是找借口由自己或让他人进来“打扰”他和周辞渊单独相处,但除此之外待客接物,包括日日送到金襄郡王府的外卖,常伯可一点儿多余的脸色动作都没有。

  正如常伯所言,他真的只是出于为他担忧而劝谏规劝,除了一次次对他说的这些未知可能,别无逾越。

  崔茂怀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感觉,不同于爷爷亲人长幼的关怀要求,也迥异于陌生人随口的劝慰善意……

  崔茂怀忽然就想起他在被爷爷捐图书馆送到名校前,他呆的那所公立学校里一位从县里调上来的老师。

  穿的永远是蓝色老旧中山装,军绿胶鞋。课堂上无论圆形、三角梯形,不论什么角度,他从来不用圆规量角器,从来都是一笔画成。

  初始,这惊艳一手也引得学生们好奇看热闹,可很快,作为年纪最差班级的他们,就上课该聊天聊天、该睡觉开小差就睡觉开小差了……

  伴着那个老师满面的板书。

  终于某一日,崔茂怀吹着头顶慢悠悠转着一点儿也不凉快的吊扇,趴在桌子上正睡的口水直流的时候,突然嘭一声巨响惊醒了所有人。

  崔茂怀至今记得,他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抬头的时候,就见讲台上的大热天依旧穿的一丝不苟,老旧中山装扣子系到最上面一粒的老师皱着满是汗的皱纹脸,满是急切无奈。

  他居然跟他们这些学生说:“我求求你们了,听听课!你们一个个现在才多大,现在不学习光睡觉玩了将来咋办?!父母挣钱不容易,这么好的教室吹着风扇,你们咋就不知道珍惜……”

  这段话随着已经不记得姓名老师的表情自此像是烙印在崔茂怀脑海里。只那时的崔茂怀没想太多,只是微微震撼于一个老师会对学生用“求求你们”这样的字眼,只为让他们这些学校集中放弃的学生听课以考虑他们的未来?

  后来随着崔茂怀的求学生涯,见过了更多的老师、教育者,无形中那位老师当日的说话表情就在崔茂怀记忆里越加清晰。

  崔茂怀之后虽一样成绩不显,升学留学仍需要爷爷金钱救援,但崔茂怀到底收了类似要报复父母、放纵自我的想法,也断了和那些接触尚不深的小混混们的联系,自顾自平庸纨绔着……

  这些事,是崔茂怀连对爷爷都不曾坦白提起的事,倒是此刻,常伯的语气表情,竟和他记忆里的那位老师的口气神情慢慢契合一处。

  崔茂怀心下微动,一时竟想听听常伯的意见。

  “常伯,你说的我都明白,也想过。可我与辞渊兄并非常伯想的那般……”

  崔茂怀慢慢整理着措辞和他与周辞渊的过往,铺子开业时周辞渊义务帮忙,到武安侯、宫里的娘娘借机找茬周辞渊及时帮忙解了难,再到晋王之事,甚至家里遭贼周辞渊立刻派了人来日夜护卫……

  崔茂怀所列且还都是明面上的大事。至于大慈悲寺的长明灯,日常处处操心提点,便是崔茂怀这会儿借机心下暗捋,才惊觉他已得了周辞渊这般多照顾,身边事更是少有周辞渊不知道不参与的……

  “我此前其实也担心,可人与人相交,真心假意不也都是有事的时候看对方如何做的吗?到如今,我难道还能假装无视心下犹疑?得了人的护卫一味拖着我又算什么呢?”

  崔茂怀这话是在对常伯说,可同时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崔大公子可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白得了好处吊人胃口的人!大男人相交,该顾虑的顾虑,真到了时候便凭本心觉得合适大可相处试试,成了便罢,不成,不成也就不成好了……

  反正就算搁到后世,这圈子一样乱的一比。真正能安稳携手的又有几人?!

  这年代固然更艰难,大不了他到时候他在盛安城呆不了,他就变卖家产,南下到诸如岭南、沿海或者出海去。只要有钱,他大可再圈一块地儿,继续当他的公子爷。到时再挑几个长的好看的各年龄段男人……

  咦,怎么越想越向往后一种生活了?!

  崔茂怀忙斩断自己不节制、伤心后放纵生活的遐想,顺便再想想周辞渊那张合他心意的脸,说话的声音,两人相对时的种种亲昵神情……

  “咳,公子……”

  “……”

  崔茂怀微红着脸赶忙回神,对上常伯微叹摇头的模样,崔茂怀脸颊瞬间通红,再不敢看人。

  常伯却在他身边叹道:“看公子的样子,显然也是心动。公子又最是心软心善,顾念人的好处。之前也是老奴疏忽,算下来咱们的确欠了周公子的人情。”

  “可公子,您要记得,两人之前的事可不该和这些恩情混淆。欠了对方的恩情,咱们全家上下齐心还就是了,迟早能还清。可感情的事公子需是出自本意才行……”

  常伯说到这,忽见崔茂怀抬头从镜中望向他,眼中隐约透着得到肯定的期待,心中便再有什么,终是通通咽下,微微带了笑。

  “公子年少,断袖之事虽世风难容,可终究好南风也不是见不得光。公子……一时好奇老奴也能理解。只仍需守着尺度……莫被人传出去才好……”

  “嗯。”

  崔茂怀目光明亮,一时难掩被人知晓却仍愿意支持他的喜悦。应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就匆忙借口跑出去了。

  剩下常伯一面收拾着案上、床上的饰物和换下的衣袍,到底苦笑着长长叹息一声。

  ……………………………………………………

  酉时过半,冬日天已昏黑,外面人潮眼看着就多起来。邻里街坊还有来邀请招呼崔茂怀同游的,崔茂怀已和周辞渊约定,自一一婉拒。

  尤其看到有几家人相邀的人里还跟着羞赧的女儿家,崔茂怀更是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呵呵,倒也是,崔东家的铺子与我们经营不同,您这卖点心酒水的铺子这几日可不好歇息……”

  来人倒也都是聪明人,见崔茂怀婉拒便也明了他的意思。并不强求,再彼此客套寒暄两句便携家眷妻女走去观灯了。

  崔茂怀也只能笑笑,拱手目送人离去后忙躲回后院。顺便告知家人,再有邻里相邀,就说他已经出去看灯去了。

  不明就里、正休息的几人还与他起哄,“公子,席掌柜家的小女儿长相不错,性格又和顺,公子如今的年纪大可考虑看看。之前席家不是还说,便是不能做正妻,席小姐一心念着公子,宁可做小吗?”

  “胡说什么!”

  崔茂怀瞬间严肃了脸,“事关小姑娘的声誉,岂容你们随便打趣?!便是听到些没影的流言,也该主动辟谣当没听到,怎么还紧跟着乱说!将来要席家的小姑娘如何自处?!”

  崔茂怀难得严厉生气,他这一严肃众人倒也都静默下来。半响,还是阿秋小心开口解释:

  “是我们错了,公子切莫生气。我们从来没在外面乱说过什么,常管家和常妈妈也嘱咐过我们,街坊邻里议论谁家姑娘我们从来都不往跟前沾的。就今儿个,因看到席家上门,才跟公子玩笑的……”

  阿秋解释的时候,常伯听到院中声音,过来问了原委,立时也板了脸:“平日都怎么跟你们说的,别人家女儿,别管家里外面,怎么容的你们乱嚼舌根?岂不闻隔墙有耳,咱们这还是经营商铺的,就你们这一个个嘴不把门的样子,店里家里如何倚重你们?还把这些话拿到公子跟前说道!”

  常伯显然很是气愤,转而倒是先向崔茂怀行礼自认错说是他管教不当的缘故。说罢自请罚了他的半年的月俸。

  然后才以管家身份罚了刚才院中所有起哄之人三月月俸,并免了他们这三日轮流出去逛街的福利。

  “可有不服?”

  “没有,我们自知有错,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几人说罢,就继续去忙了。崔茂怀旁边看着,包括新来的潘家斌,面上倒都没有不满。

  这事也就是个小插曲,为的不过是家人更谨慎。崔茂怀和常伯当时都在在意,可等崔茂怀转身准备出门,才发现一个问题。

  阿活、潘家斌都是他今儿晚上出门准备带的人,毕竟铺子今晚开着,阿秋、崔大、崔二需要顾着楼上楼下的生意。加上门前的猜谜和抽奖,这些活儿阿活干不了,潘家斌则是新人,所以崔茂怀才定的这两人,也是让这二人轮流跟着出去逛街看灯的意思。

  “怎么办?”

  惩罚已出,刚说完就改,明显不利于今后管理。崔茂怀正想着,就听院门被人敲响,熟悉的声音从门外清晰传来:

  “怀弟……”

  其实有周辞渊,他也没必要带许多人。

  崔茂怀一秒定了主意。开门后,崔茂怀往周辞渊身后瞅瞅,果见周辞渊身后跟着人。他便笑着只让常伯和他一起出了门。

  “今夜你铺子开着,又有活动,怎么还把常管家带出来?”

  周辞渊同崔茂怀出门后也往崔茂怀身边看了一眼,跟着问道。

  “本来还要带阿活,潘家斌的,只是刚发生了点小事,他们得在家帮忙,就只有常伯跟着出来了。”崔茂怀随口解释,说完又偏头压低了声音对周辞渊笑道:

  “我这边人手不济,万一今儿个有事可就全靠辞渊兄啦!”

  “好说。”

  周辞渊也几日没见崔茂怀了,两人走到一处,他便时不时偏头望向正伸长脖子要瞧热闹的少年。

  过年期间好好吃饭,人终于长了点肉,衬得整个人更加精神了些。附带着某种明显的、正在成长的朝气。周身的气质似也在缓慢变化……

  难怪招人!

  周辞渊余光扫过和侍卫一道走的常管家,拥挤人流中直接拉了崔茂怀的胳膊,崔茂怀懵懂回过头来,周辞渊望见他这表情眼睛不禁一紧,跟着手下移,直接拉了崔茂怀的手,

  “怀弟,前面越加拥挤,我拉着你走。”

  “噢。”

  崔茂怀心下明了,转眸前后左右看看,见人人都和同家人朋友走着,其中不乏夫妻携手,或父母牵着儿女,兄长拉着弟弟……虽然那对兄弟看着年龄差的有点多,弟弟还不及他肩头高,但他们混在这人群中,应该也暂时不妨事吧。

  “没事,我看着呢。”

  耳边一声笑语,接着手又被握住紧了紧,崔茂怀听着周辞渊的话,到底放松了些。

  “怀弟可想好今日往那里观灯?”

  两人一面随人流慢慢走着,周辞渊一面问起。

  “我这是第一回观灯,不知哪里好,辞渊兄看的经验多,可有推荐?”

  崔茂怀说的自是实话,然这话听进周辞渊耳中,闻听他竟是第一次出来关灯,自然而然联想到他此前数年每逢上元佳节,都被关在府里孤立独处,心下不由阵阵抽痛烦躁。

  “辞渊兄?”

  崔茂怀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见周辞渊迟迟不语,眼看就要顺着人流进西市里面了,忙开口喊道。周辞渊立刻回神,跟着便将盛安城中几处观灯处都说了出来,并一一言明各处特色,此前的迟疑,倒像是他的思考。

  “上元灯节虽是沿袭数朝的习俗,只是大靖朝此前数年还在征战,年年办的简单。也就是近些年,四海渐平,百姓生活跟着好起来才一年办的比一年大。”

  “难得‘放夜’,晚上不必宵禁,市集也无限制,所以要说灯会最先热闹起来的自然就是西市,东市。但两者相较,还是西市略胜一筹。”

  “虽然西市有些乱,但行市更多,且多有胡商和异域客人,不仅新奇东西多,每年的上元灯节也就多了几分有他国特色。另有昆仑奴、新罗婢,胡人力士,海上泉客,这些人行组织的表演,怀弟若没看过,去瞧瞧倒也有趣。加上澄湖上的湖灯,若往那里去,咱们尽可游过西市就包条船在湖上泛舟看灯,也有一翻意趣。”

  周辞渊介绍完西市,跟着又道:

  “另一处自然就是靖安大街了。这街上的灯多是豪商官家所办。因着圣人每年都会在皇城城楼上观灯与民同乐,所以诸如舞龙舞狮各项表演也多,之后宫里的象队、珍禽、走兽也要出来绕一圈……”

  “当真?”

  崔茂怀听到这里瞬间眼热起来,可一想到皇帝也看,底下凑热闹的人势必很多,官兵想来也少不了……

  于是崔茂怀便拉低了周辞渊,凑到他耳边问道,“皇帝他老人家是这三天日日都出来与民同乐吗?”

  “自然不是,只有今晚。”

  周辞渊感受着耳边的热气,转而说话时明明没什么保密内容,却仍低着身子,也凑到崔茂怀耳边说。

  “那舞龙舞狮和动物军团明后天皇帝不来了,他们还表演出来逛吗?”

  崔茂怀依旧贴耳小声问,于是周辞渊也继续贴耳小声回:

  “舞龙舞狮等表演还有,但宫里的珍禽走兽和象队不会再出来了。”

  “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赶快去靖安大街,明儿晚上咱们再逛西市。”

  崔茂怀说着,就反手拉了周辞渊,挣扎在人流中,想要挣脱涌入西市的流向,准备往靖安大街去。

  周辞渊跟在后面,倒是一点儿不急的样子。非但不急,似还挺享受崔茂怀拉扯着他拼力往外冲。

  不过他固然享受崔茂怀主动拉紧着他的手,且冲锋破浪的样子,可终是担心崔茂怀会被旁人冲撞到。打了眼色,跟着的侍卫立刻到了崔茂怀之前,各自一边替他分拨人群。

  “走吧,那边备了马,到底比走的快。”

  周辞渊准备充分,显然也是考虑到崔茂怀想去西市以外的别处。几人上马,因崔茂怀出来并没有牵马,再折返回去,又耽误时间,周辞渊便同崔茂怀同乘一骑。

  他们骑马是比走路快些,但赶上今夜到底跑不起来,身后的侍卫也都跟的上。

  一路远近各里坊门前坊内,都可见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灯。莫说里坊,就是崔茂怀所在的延善坊十字街,早在年前,坊正、市吏就集合了所有十字街的生意人,说道过年期间的安全市集时间时就提过正月十五的灯。

  到了初七后,大家又再聚起来,各个铺子前的灯自是各家的事,但大家又商量说是不是在十字街中心的地方也立一盏高灯,能让人远远就瞧见,也能招揽顾客。还说据可靠消息,崇德坊、崇信坊的十字街反正要搭高灯……

  这事既然都说了其它两个十字街要搭灯,他们延善坊作为唯三的十字街哪有推拒的理由?

  总归就是各铺子出份子钱。

  崔茂怀家自是随大流交了,昨儿个一早崔茂怀还溜达到十字街中央去瞅了一眼,形如十字架的木桩上,上下两排巨大的圆灯笼。倒是最顶上,是只更大的葫芦形状灯,正插进十字架上半截木桩,葫芦上还写着延善坊三字,商业气息十足!

  说起来,今儿晚上出门急,他也没来得及瞅一眼十字架葫芦灯光亮如何,果真能像收份子钱的时候说的,让人走在四面里坊门口只要抬头就能看到灯?

  …………………………………………………………………………

  “到了……”

  因着天气还冷,崔茂怀出来除了披风,手套、护耳、口罩三件套一件不拉,和周辞渊同乘一骑,他不喜坐在后面,周辞渊就让他坐在身前。为了不吸风,仍一路侧坐,听到周辞渊说到了,再偏转头望去。就见两坊夹道之外,一片明光闪耀。

  周辞渊下了马,自有侍卫牵马等在他处。

  崔茂怀则和周辞渊两手相牵,一起随着人群涌入了另一方天地。

  走过许多次显得极宽绰的靖安大街今日看起来骤然窄了许多。街道两边随着各种小食、趣物摊子,一个接一个尽列着各种形状的灯牌,灯形。

  有形如崔茂怀刚在心里想起的延善坊中央的十字架上挂灯,但这里上下两片可没有一盏灯是重复的,方、圆、菱形、宫灯,似都是平常,其它各种花型,如意、铜线,不仅做的惟妙惟肖,里面的灯烛也都格外明亮……

  接下去一路,又有一棵灯树。连同树干都是灯笼组成,树高数丈,枝杈尽有。形如叶子的绿啥灯为叶,各色小灯为果……

  再前面高吊半空的一个偌大花篮,同样花灯所结,其中插着各种花灯:桃花、梨花、石榴、牡丹,寿菊,红梅,繁复的花瓣层层叠叠,尽显各色花的精髓,只一眼,就能让人将这些花认出来……

  跟着就是一座灯楼,不知仿照何处建筑所扎,不仅宫室廊园齐全,背后山峦水瀑相接。宫室廊檐屋角均悬着珠玉、金银,夜风吹拂,金玉铮铮作响……

  厉害!

  太厉害了!!!

  崔茂怀眼望着这一条宽阔人工搭建的“天河”,一时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震惊心情。

  来自后世,他潜意识里似乎总会觉得后世要什么没有?又有什么不比这会儿先进?但当真正见识过,身处其中,崔茂怀才明白火树银花,辉煌如昼,是何意?

  或许后世技术先进,但此时也不乏能工巧匠,且是下至百姓上到皇家全民参与,权贵富户争相攀比,能达到这规模这档次……这么一想好像挺理所应当?!

  没有错,崔茂怀惊叹之余问起这大灯楼、大灯花篮、大灯树莫非是宫里的手笔?哪想周辞渊却告诉他,这都是各权贵或者背后有依靠的大商家搭建起来,只为能让圣人看一眼的!

  崔茂怀回头再看,他这里果然距离皇城城楼不远,且靖安大街上所有灯牌皆是便宜四十五度角度,正面、或是最好的角度冲向皇城城楼的……

  原来如此!

  崔茂怀总算明白百姓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灯果然都是沾了皇帝的光。

  提起皇帝,崔茂怀就踮着脚尖儿眯着眼尽力往城楼上瞅,想看看皇帝大冷天是不是真露天坐在城楼上吃着东西全家一起观灯。可惜,到底有些距离,加上城楼上靠边一溜儿禁军,崔茂怀到底瞧不见。

  “在看什么?”

  周辞渊注意到崔茂怀的踮着脚张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其实心里已有猜测,但仍开口问道。

  等听了崔茂怀好奇所在,心下只觉他的怀弟好奇处别异于他人,实在有趣且招人,对崔茂怀好奇的事倒是答的干脆明白。

  “皇帝自不会坐在露天受风,城楼上有暖阁,其实圣人、皇后及诸皇子、陪伴大臣多是坐于暖阁中。因高度和角度,暖阁里就能看到靖安大街。只有想特别看某座灯,或是与民相见的时候,才会齐齐站在城楼上……”

  “那这会儿皇帝见过人民了吗?”崔茂怀问。

  “此时自是早已见过。你看城楼下的表演咱们来时就已经在演,怕再有一会儿,就该让象队、珍兽游街了,这一项结束,圣人他们也就该回宫了。”

  崔茂怀点头,之后便由周辞渊护着一路继续往城楼下去。那边的彩灯悬起更高更大,几座灯楼下龙狮舞的正欢。另有猜灯谜的,杂耍的,擂鼓唱小曲儿的,虽然一路行来不乏这些,但显然,能派到城楼下,皇帝愿意的情况下,能看一眼的,显然都是同行业中的佼佼者……

  二人行到近前,远远就听猜灯谜的老板声音洪亮清晰的吆喝,“这位公子连猜对十道谜语,当真有才!年少有为啊!请在这灯牌上任选一只您中意的灯笼,咱们免费送给您!”

  崔茂怀听的热闹,跟着抬头去瞧。就见一锦袍金冠青年人一跃跳到台上,双手负立,看着倒有几分英气,也不惧远近围观者打量。慢慢抬头扫过灯牌上的灯笼,却道:

  “看着都是一般……罢了,就那盏吧。”

  随手一指,接着似扫兴百无聊赖,也不等攀爬梯子的小厮摘灯下来,便先一步施施然走了……

  “咦?”

  崔茂怀先前还不觉得,但等那人一说话,再一副睥睨姿态转脸离开,他竟莫名觉得那人像是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你盯着晋王做什么?”

  周辞渊突然出声,让正满脑子翻的崔茂怀吓了一跳,但更令人惊愕的——

  “那、人、就、是、晋、王?!!!”

  崔茂怀呆愣,又跟周辞渊确认了一遍当真是跟他结过梁子的晋王?得到肯定答案后,崔茂怀再一回忆,倒想起他为何有印象了……

  依稀还是当初跟凤凰蛋去大慈悲寺的碑林,听过这声音,全一副他是领头羊炫耀十足,让人想不记得都难。之后他和凤凰蛋离开时他回头一眼,白影一飘,白影中一扫而过的睥睨姿态原来就是晋王?

  当日崔茂怀根本没多留意,记得出了碑林被凤凰蛋忽悠的他还真当有鬼呢,凤凰蛋也说是讨厌鬼!

  没想到讨厌鬼今儿个又在这看到了……

  崔茂怀忽然抬头,望着高高的城楼,“皇帝他们不都在上面观灯吗?他为什么能下来溜达?”

  两人皆知崔茂怀指的“他”是谁,周辞渊解释道:“今日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不仅是诸皇子,就是几位公主想出来观灯猜谜也可以的。”

  “还有这种操作?!”

  皇帝老子就是在上面坐着,当儿女争权想抢位置的不在亲爹跟前拍马屁,干嘛下来打扰百姓观灯?

  尤其他这会儿跟周辞渊走在一起,万一被谁看去,随便打问知道他是谁,再联系晋王当初事后吃瘪的事……万事忘记了也就罢了,最怕被人想起来。

  倒是他可怎么办?

  “怀弟可有看中那盏灯,为兄替你赢回来。”周辞渊不知崔茂怀心里的小胆怯,还在想如何展示自己替崔茂怀赢盏合心意的灯回来。

  崔茂怀忙摇头,“不必了,辞渊兄,为了避免碰到熟人,要不咱们还是往他处避一避?”

  “……”

  周辞渊微怔,回转心情很快明白崔茂怀担忧所在。有心告诉他有自己在,断不会让他有事,然转眸同望向城楼,想到今日祖父也在上面陪着圣驾。

  而他没有告诉崔茂怀的,原本他也在陪驾名单中。只是难得佳节,又是他和怀弟关系渐明的这个时候,周辞渊通晓兵事,自知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难得崔茂怀此时动摇,他又哪会平白失了机会,让崔茂怀再反悔多思?于是今日他特意找了借口请假,这会儿在城楼下晃,万一被谁看到报道圣前,也的确不美。

  “也好。怀弟逛了这么久可饿了?要不咱们去那边买些吃食一边吃一边看看那一家的灯谜?”

  “好。”

  崔茂怀和周辞渊离去,到了距离城楼稍远一点的地方。跟着的侍卫和常伯分别买了临近几个摊子上的馄饨、汤饼和糖酥枣子果子过来,崔茂怀一瞧,那糖酥显然就是照着崔茂怀家的龙须酥做的,只是他不懂如何扯细丝,也不知让拉开成条的麦芽糖不粘连,于是只能扭成条再扭个花型,上面沾着芝麻果仁碎,就当糖酥卖。

  崔茂怀和周辞渊对望一眼,同时一笑倒也没说什么,两人一起分着吃了馄饨和汤饼,挤进猜灯谜的摊子前。

  这时候的灯谜还不是挂在头顶上纸条翻飞,你看中哪个写了哪个的号加谜底去兑奖,猜对了再由主办方划掉该灯谜表示已经有人猜出。

  而是灯谜都需要写、或者粘贴在灯笼上,谁要猜需当众让老板取下灯报出灯谜,对者大方的就是猜到哪个灯笼上的灯谜你就拿走那盏灯。另一种,则是像晋王刚才那样,需连续猜对多少道猜谜,当然,如此所得的奖品或是灯多是高级品……

  “可有看中的?”周辞渊再问。

  崔茂怀四下看一遍,其实但凡看过了沿路的灯树灯楼,再看这些灯笼多少都有些粗糙,可想到是周辞渊一心要送他的,崔茂怀便细细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最后指着一盏夹在中间,小狗模样的灯笼……

  “就它吧!家里狸奴、鹩哥儿、狍子都是动物,再添一只吐着舌头、卷着尾巴的小狗,岂不正好?”

  “好。”

  周辞渊笑着就要挤进去,哪想他刚转头,就听城楼上咚咚咚三声鼓响。接着城楼大门缓缓打开,沿街不管上一秒在做什么的百姓立刻嬉笑吆喝着“看大象,看孔雀,老虎……”的涌向街道两侧。

  崔茂怀瞬间被挤的一个趔趄,幸而常伯就在近前,跟着又被周辞渊一把护着,才没被热情的人群拥挤出去。

  城门大开,接着却不是所有人期待的珍禽异兽,而是一队队禁军威严跨刀走来,另有笔直骑在马上的,沿街清道,需要给动物军团们通行留出足够的宽度。

  又一翻拥挤,加上街道两侧被禁军拦截,终于一声号角,先行出来的居然是一队乐工,吹打拉弹着,跟着居然还有仪仗,妥妥的人不如动物!

  终于,一只只披红挂绿、长鼻子大耳朵,身体如山,四腿如柱的大象在象奴的带领下走了出来,立时群情激奋,叫嚷声让崔茂怀恨不得捂耳朵,还有撑长身子想靠近看的更清楚的,有惧怕后退的,还有兴奋蹦跳的,崔茂怀莫名就生出他是在某演唱会上的错觉,还得是那种特high特能放飞自我的秀……

  人群振奋之余,那大象也跟着长嘶一声,瞬间压过了所有人声。众人齐静一瞬,接着就爆发出更大的欢呼热潮……

  “不是每年上元大象都会出来亮相吗?大家干嘛这么激奋?”崔茂怀扯着声音在周辞渊耳边问。

  “不止上元,每年六月六,是避暑洗象节。当天宫中所有大象全部要出宫洗澡。百姓尽可观览。”周辞渊道。

  “啧啧,一年看两次还这么激动!”崔茂怀一脸无奈样。

  身侧的周辞渊却只含笑又将崔茂怀护的更紧了些。一道“是你显得太冷静了。”的话终是消失在又一波高潮里。

  “老虎,老虎——”大人孩童齐争抢看着高呼。

  接着又一架铁笼车滚滚行来,众人再激动大呼:“豹子——嗬,居然是纯白的白豹子——”

  崔茂怀随着人群的波动呐喊也探头跟着瞧,但比起旁人,这些他前世在野生动物园或南非看过数次的动物其实并不能给他带来太大是震撼激动。

  倒是此时此地再看到和后世无甚变化的这些动物,崔茂怀会隐隐有些安心。似乎他和另一个世界还有一点维系的东西,让他知道,他不是被独立的抛弃!

  “开屏,开屏……”

  齐齐叫喊声中,崔茂怀到底忍不住笑了。无论古今,人们看到孔雀都是一样的晃着色彩艳丽闪亮的东西逗弄人家,叫嚷着要人家开屏。

  你们当你们都是雌孔雀呢?!

  令崔茂怀意外地,没想到这时候除了大象、狮子,他还能看到犀牛和猞猁。尤其宫里养的这只猞猁,一身豹纹装,耳朵上两嘬黑毛笔直挺立,流线型身材,一身毛蓬松亮泽……

  “看上了?”周辞渊瞧着崔茂怀发亮的眼睛,唇角的笑意就怎么压都压不住。

  “嗯。”崔茂怀点头。

  周辞渊立刻道:“那等你的庄子建好了,我寻一只来给你。”

  “不要。”

  崔茂怀摇头,对上周辞渊疑问的眼神,他也不隐瞒。

  “我是看笼子里那只猞猁高冷好看,不过那东西可不是猫,会咬人的。我可没信心能降服这种动物,干脆还是不要了。”

  “……”

  崔茂怀说的坦诚随意,目光还跟着远去的动物车队望去。周围人也一起前方,像是要跟着动物车队出城一趟再回来……

  “怀弟大可不必这般小心理智,”半响后,周辞渊才对崔茂怀道,“怀弟尽可想想若你一时不能降服,或者为兄可以帮你将它治的服服帖帖只听你的话呢?”

  周辞渊又紧握了一下崔茂怀的手,知道有些事急不得,便也不再揪着之前的话题,转而笑问:“一时得不到猞猁,怀弟可还要刚才那只小狗灯笼吗?”

  “要。”崔茂怀笑着立刻点头。

  周辞渊也跟着一笑,转身挤向更拥挤的人堆。

  人人皆知珍兽队伍待会儿再沿靖安大街返回进皇城后,城楼上的皇帝也将离去。为了能再看到动物,顺便好运得见圣颜,这会儿城楼下人群更多,逼得舞龙舞狮都只能原地晃了。

  连带的,崔茂怀几人站的这靠近城楼处,自然也越来越多人。周辞渊眼见猜谜摊子人群更多,便让崔茂怀在这里等,还自信道他很快就能出来……

  “公子,那皇家的珍兽队伍还要再等一会才能回来,公子可要买些小食,边吃边等?”

  崔茂怀望过去,就见一老妇人背着一个小箩筐,跨在身前卖类似麻叶的小面片。捧到他跟前看时还特意介绍,“公子,咱家的烤蒸叶上面是抹了糖的,特别好吃……”

  崔茂怀想想手里反正空着,买点就买点,刚要开口,忽的就听身后一声“哎呀——”,却是人太拥挤,竟将先前他们卖过汤饼的哪家摊子炉火弄倒了,汤水炭火一下子洒出来,似乎还伤了人……

  崔茂怀回头一眼望去,眼前景象实则还未看清。突然腿弯一软,倒下的同时莫名感觉到脖颈有风,一瞬间崔茂怀自己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直觉,原来笔直下跪的身体瞬间向右倾倒。接着左肩就传来一下狠痛,才要张口叫喊,一只手却已经牢牢捂住了他嘴。

  眼看背后的人又要再来一个手刀,崔茂怀根本无力挣脱。千钧一发,就听常伯的声音厉喝:“什么人!拐子抢人啦——”

  无论古今,拐子拐妇孺儿童,皆是令人深恶痛绝的。常伯这一声喊,并直接用手指指着崔茂怀背后之人,目标明显,且他的嘴正被人捂着,简直就是犯罪进行时……

  立刻引得周围人撕扯扑打,崔茂怀也终于挣脱出来往常伯这边走。

  “打呀,打死这个拐花子——”

  人群中有人在吼,声音愤怒,立时引得更多人朝那边拥去,喊打声鼎沸,反倒差点又撞倒崔茂怀。幸而一人经过扶住了他……

  “这位小公子没事吧?”

  “没……”

  “公子小心——”

  三人三个声音相差无几,崔茂怀听到常伯叫喊,立刻蹲身要躲,第一时间防止对方再制住他……

  “公子——”

  跟着就听到周辞渊侍卫的声音,同时一把刀鞘远远抛来,似正中那歹徒身上。混乱中崔茂怀视野不清,只依稀听那人喊了一句什么,忽然就从宽袍腰后拿出一把刀来,接着足间不知踢到崔茂怀腿上何处,瞬间腿脚酸麻,再难下蹲。

  “既然抓不了,老子干脆宰了他!”

  这一回崔茂怀倒是听到对方喊了什么,后领被抓住,灯火中寒光闪过,崔茂怀本能抬臂抵挡……

  半响,预料中的疼痛断臂始终未至。然冬日里,冰冷的手上却沾了一把温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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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的不说了,等知了把事情全部理清了再来求亲们抱抱抚摸安慰吧!总之有时间条件的情况下知了会全力码字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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